#原创古耽
兴起 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video/av3202221?from=search&seid=11619356919381011177 #
壹.
是一年春。
相较大县城,梅雨季的山野间少了阴冷潮湿,多了些畅快的洒脱。泼墨而就般的重岩密林
从一处绵延伸展开来,望去觅不得边际,只有与天际的交合处有一层淡淡的灰色。
笼罩在烟雨下的群山,朦胧得有些不真切。
东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,平息了下因为小跑带出的喘气。他蜷缩了下脚趾,破的已近脱底的草鞋上有一小块红色。刚才不小心磕上了一块尖尖的小石头,一开始还没什么,现在回过神来,伴着不大不小的雨滴滑落,伤口处一阵一阵虫子钻一样的疼。
小童呼了口气,刻意端了个自矜的做派,敲了敲面前只到他胸口的木栅门。
说是敲,其实是拍。这门看起来本就是随意捡了几根木头粗略乱做的,自然经不得这样的考验,晃了晃竟是要倒的架势。东子一把扶住,暗暗啐了声自己弄巧成拙,还想把先生那套搬来用。
“你来了。”
那是极清亮的声音,好像一汪澄澈的月光,不是湖潭般的水波不兴,就这样三个字,念出来似溪水流经不平的山路,磕上小石头,流畅间又是一顿一挫,听起来很舒服。偏偏尾音带了一丝丝上挑,揉了几分沙哑进去,说不来的感觉,好像蒲公英轻轻扫过,轻不可察,却把一整颗心撩起来。
东子抬头,面前只披了一件薄衣的,可不就是声音的主人。
长发未束,只是随意地散着,微微盖住了些细长的眼角。略有些松垮的白衣罩在他身上,却能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轮廓。
“许先生,你的画今天又都抢光了!除去笛子的钱,剩下的就这些。”东子埋下头不敢再看,急忙忙地开口,把放在外衣内的小袋子和一支精巧的竹笛掏出一并递过。
男子接过还带有余温笛子,指尖轻轻滑过笛孔,却没有要接钱袋的意思。
东子挠了挠头,只好把钱袋揣回兜里。先生的画托了他卖,一直都是一个月卖一次,但每一次都能被抢光。但每次卖得的钱先生都不要,只是请他买一支笛子。虽然他是一个不懂画的外行人,但光是看看,也觉得那些画很好看。但那些画,都比不上那一幅………
东子看向了许先生身后的小屋,那屋子里挂的那幅画,不是平时画的山水,只是一个背影,他形容不出,只觉得一笔一画都是极用心的,大概是在心里重重烙下才能画得出来的。
他忍不住脱口轻声问了出来,“那个画上的人是谁?”
他回过神,先生已经坐在小木桌前,拿了个小瓶子冲他招手,好像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。
他松口气,走过去坐下。桌上还是与之前无二致的棋。他记得以前问先生的时候,先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:“这局赢不了了,没有办法再救了。”
东子还记得那个笑容,和先生平时的笑不一样,看起来很难过。
“嘶————”突如其来的痛刺的东子呲了呲牙。
先生停了手看着他,没有继续撒药粉,眼睛里有些笑意。
东子顿时有点脸红,平时在地里帮忙干活也不是没有磕碰,虫蛇咬伤也是常事,今天怎么这么矫情。他咳了咳,胡乱找了个话头:“许先生,今天我去城里,听好多人在说什么阁新登台了个唱戏的,比之前烧死的那个戏子还要好得多,只是没有多少人见过就被那个什么世子带走了。你说也真奇怪,烧死那个都没唱过又怎么知道人家好不好,这还怎么比较的…”
先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,对这个话题没有意向再听,示意他包扎好了,便径自回了屋。
东子拖着被白布裹得过于臃肿的脚,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,一撅一拐地带上门离开了。
屋内的人靠着合上的门,滑坐到地上,略失焦距的眼眸无意识地附在卷轴上。
终了,阖上眼。
贰.
正是江南好光景。
垂杨河畔,亭台楼阁,文人提笔弄墨,也自有吴侬软语轻歌在侧。笙歌曼舞,不同于天子脚下纸醉金迷的奢靡,这里是令人甘愿一头扎进再不醒来的旖旎缱绻。
似乎连带着小贩的吆喝也轻柔许多,熙攘人群,条条街市纵横相通,穿梭其间可谓满目琳琅,叫人移不开眼。
其中独独有这么一人,草鞋布衣,骑了一头黑驴,衣摆上斜斜系了一根木笛,随着来人动作一摇一晃。男子停在了一家悬挂着杏花旗的小酒铺,翻身而下的动作还真有些许潇洒,让琢磨着是否迎上去的小二犹疑了一下。
这行的人需善察言观色。小二权衡一番,笑脸迎上。
未待其开口,男子轻轻勾出个笑:“不麻烦,讨半碗水喝。”
小二扯下笑脸,擦桌子的手一停,把布甩回肩头,冷笑一声,走开招呼其他人。
一老汉从另一桌侧身过来,蔑笑一声:“狗仗人势!”
男子坐下笑笑,避开了这个话头没有附和,“这位老哥,今个怎比往常热闹那么多?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嘿呦!”老汉一听倒也真来了兴致,“这伏岚的名号你听过吧,澜阁严严实实捂了十多年的小戏子!应了咱们那异姓王世子的一掷千金,这回终于要出来亮亮嗓,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,看看她是不是能坐实这个头牌的名号。”
一侧又凑近一人,“你说也够可笑的。戏子还要装个清高。镜阁破天荒坏了规矩,要到洛神湖上搭台子唱。还说要挂个幕布。可偏偏有人喜欢。这不,这几天来的都是闻询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公子哥们。”
男子如言喝了半碗水,听罢拱拱手,骑上驴子便又慢悠悠地继续走,绕过繁华的大街,转进一处,人烟渐少。
接着又是拐过七八条错综复杂的小巷,男子停下,把驴在歪脖子枣树下一栓,便两三下跃上墙头。
一墙之隔,把荒寂与欣荣阻断。墙外是老树昏鸦,墙内则是清池小荷。
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。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,雨丝风片……”
男子迈步走向池塘中央的小石阶,抽出笛子递到唇边,却是换了一阕来奏。
倚于石阑的白衣人直了直身子,没有停顿的合了进来,“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……湖山畔,云蒸霞焕。雕栏外,红翻翠骈。惹下蜂,愁蝶恋,三生锦绣般,非因梦幻。”
笛音尽,戏文绝。
“你这翻墙的习惯还真是改不了了。”白衣人轻轻笑笑,走到执笛人面前。
许柯站定,收了笛子别回腰间。他顿了顿,侧身拾起一子落在一旁的棋桌,“避无可避了。”
他没有叫出那个名字。
伏岚收了笑,垂眸望向棋局,“我知道。”所以你没有必要一再告诉我这是个死局。
“既是这般,”许柯再下一子,转身离开,“就此别过。”
他转身,踏步在故里残光间,从容不迫,撇下了身后轻轻的哼唱。
“似这般付与断井颓然…三生锦绣般,非因梦幻,非因梦幻………”
叁.
他轻轻地靠在门上,其实已是被卸去浑身气力地瘫倒了。
“那个画上的人是谁?”稚嫩的童音回荡耳畔。
薄唇微战,几欲脱口,如漆的黑眸上似乎停了一只蝶,羽翅轻摇,他轻轻笑了一下,没有任何声音。
良久,这双蝶终是没有挣离,飘零落下,泄下一片死寂的黮黯。
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有什么落了,滑过朱砂般的一点。归于无影无痕。
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:“不知。”
肆.
长夜无月,唯一笛音破空,却无绕梁余音与之伴和。无波湖面作镜,四野昏昼作幕,镜中天地若圣灵逞威,千日争辉。熯天炽地。终是,天光破晓。
题外.许以平生 是非南柯
青荷入梦,涟起微息,相识与君,犹归故人。
零落经年,甘缘一瞥,自此不忘,睑下一点。
绝唱一段芊芊 爱无非看谁成茧
和你对弈输赢都回不去
一曲轻描淡写 勾勒尽是我的呼吸
山穷水绝处回眸一遍你
注:戏文处选自汤显祖《牡丹亭》
文/言徵肆